醫院走廊外的腳步聲又雜又亂, 輪子滾過地面, 快速滑移著。醫護人員急急喊著：“前面的！讓一讓！讓讓……”

門外站著的女人聲音尖細, 在罵三字經，應該是有練過，跟念順口溜似的, 氣兒都不帶喘的。

奚瑾聽著聽著, 真怕門外的女人會畫風突變把三字經唱起來。

她早就被吵醒了，只是想閉著眼再賴會兒床, 許久沒有能安心賴床了。

曲默的手心輕輕覆在她的耳朵上, 外頭紛雜的動靜被隔在了他寬大溫暖的掌心外。

世界一下就安靜了, 他為她支撐起了一份安寧。

一種依賴感在清晨的怒罵聲中慢慢滋生出來, 藤蔓一般，在心間攀纏蔓延。

奚瑾一睜眼就撞上了曲默的目光, 他安安靜靜的看著她, 呼吸聲都是輕輕的，像在看一件珍寶，小心翼翼又滿懷欣喜的樣子。

一個眼神，就讓她的心軟綿綿的。

“醒了？”他問。

聲音低啞。

陽光從窗口斜了進來，在他側臉打下一片陰影。

他眨了一下眼, 光線在他眉梢跳躍, 長睫刷出一道朦朧的弧線。

奚瑾伸手去觸那道弧線, 睫毛小刷子一般劃過掌心，撓的她心頭微癢。

“你睫毛好長。”

曲默彎了彎唇，指尖點了一下她的鼻子：“你的也不賴。”

這互相恭維的對話方式有些有趣。

奚瑾笑了笑, 把被子掀開了些，往被子外拱了拱：“我們……去約會吧。”

“好。”曲默跟著動了動被壓麻的右臂：“去約會。”

在醫院洗漱了一下，戴上醫用口罩，曲默把她的長發往前撥了撥，將她小巧的臉擋住，抓著她的手走了出去，手下意識往後藏，奚瑾一半的身體被他擋在身後。

辦理了出院手續，取了車開出停車場。

“先回家，洗個澡換身衣服。”曲默一手把著方向盤，另一只手與奚瑾十指緊扣，扭頭看了她一眼。

奚瑾胳膊肘撐在車門上，支著腦袋看他：“我們去哪？”

“沒想好。”曲默看了一眼後視鏡，把車變了個道，車速加快：“走哪兒到哪兒，好不好？”

奚瑾應了聲“好”，轉頭看向車窗外。

時間還早，近處的廣場上老人在晨練，舞劍的、練太極拳的、揮舞著胳膊跳操的。

路邊行人不多，人群中夾著幾個遛狗的年輕人。

戴著耳機的年輕女孩牽著狗繩低著頭在看手機，腳邊的咖啡色泰迪跟球似的圓滾滾的，一路都在一臉好奇的東嗅嗅西嗅嗅，走在樹邊擡起後腳爪準備尿尿，年輕女孩還在專註的看手機，繩子拽了一下，咖啡色的毛球被拽的一個踉蹌，就地滾了一圈。

奚瑾看著窗外，噗呲笑了一聲。

曲默側頭看了她一眼，放緩了車速。

天空碧藍，游雲浮動，幹凈的像塊巨型玻璃。

沿途皆成了風景，一棵樹，一個人，一陣風。

心情很微妙。

奚瑾看了一眼被抓牢的手，突然明白了。

是因為身邊坐著的人是曲默，他緊緊抓著自己，目之所及便都成了風景。

“一起去流浪吧！”她看向曲默，眉梢眼底都是笑。

曲默低低的笑了一聲，把她的手抓的更緊了些。

在小區停好車拉著手上樓，奚瑾在他門前剛想松手，被拽著往前又走了幾步。

曲默在她門前停住，按了密碼開門。

回頭看了她一眼，彎了彎唇，拉著她往裏走。

“不是要回來洗澡嗎？你……”

“對啊，洗澡。”

曲默把門關上，松開拉住她的手，低頭把口罩摘了，手抓著下衣擺往上一掀，上衣脫去，手一揚，衣服扔進沙發裏。

他朝奚瑾邁近了一步，一手扶住她的後頸，壓低了身子與她平視，挑了一下眉：“昨晚在醫院……故意的？”

還記著昨晚奚瑾用腿逗他的事，挺記仇。

奚瑾“嗯”了一聲，笑：“故意的。”

“學壞了。”曲默一把摟住她的腰，將她扛上肩，邁開大長腿轉身往浴室去：“得懲罰一下。”

浴室淋浴大開，水汽氤氳，水流聲混著斷斷續續的“懲罰聲”，一室旖旎。

在浴室折騰了許久，洗完澡出來，兩人都面色潮紅。

換了輕便的運動裝，奚瑾在鞋櫃裏翻找出曲默買的運動鞋，蹲在門口系鞋帶。

曲默把面上戴著的墨鏡摘了下來，叼住眼鏡支架，半蹲在她面前，撥開她的手，指尖靈活的在鞋帶上繞了個圈，系緊，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。

系完了，沒起身，保持著先前的姿勢擡眼看她，像是在等表揚。

奚瑾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，很是配合的誇了句：“賢惠。”

曲默這才站起身，低了一下頭，把叼著的墨鏡重新戴好。

勾著唇笑了一下，抓牢奚瑾的手把她從地上拉起。

兩人戴著同款鴨舌帽、墨鏡、口罩，把臉遮的嚴實。

奚瑾拉開窗簾朝樓下看了一眼，小區門外還有不少記者在蹲點。

曲默站在窗邊看了眼樓下，朝她打了個響指：“別擔心，換輛車走側門就行了。”

奚瑾沒細想，點了點頭，任由他拉著自己往外走。

對曲默很信任，沒原由的覺得心安。

走到地下停車場，曲默在一輛白色的瑪莎拉蒂旁停了步子，奚瑾跟著止了步。

曲默按了一下車鑰匙，拉開了副駕駛位的車門，偏過頭看她：“上車。”

奚瑾松開被曲默拉住的手，擡腿往車裏去，曲默伸手護住她的頭，看著她坐進去。

在車裏坐穩了，奚瑾正要拉安全帶，曲默快她一步抓住了安全帶，彎下腰替她扣好。

曲默的上半身壓在奚瑾身上，嗅到她身上甜香的味道，心情很好，鉆出車的時候迅速在奚瑾臉上親了一口。

扣個安全的都不忘趁機占點便宜。

奚瑾看著他，笑了一聲。

把車門關上，曲默從車前繞過，開了車門坐進駕駛位。

奚瑾看著他扣安全帶：“曲默，你們家究竟有幾輛車？”

“不太清楚，平時我也就開一輛，最近不是挺廢車的嘛，我媽就讓周叔給我多送幾輛過來，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。”曲默擰了一下車鑰匙，把車裏的音樂聲調低了些，想了想，與她解釋：“周叔是我們家的管家，看著我長大的。”

關於挺廢車這件事，讓奚瑾有些內疚。

“車的事……家裏怪你沒？”

“我爸媽一般不管我這些事，只要不把自己玩脫了，車子廢幾輛是小事。”曲默朝她笑了笑：“別往心裏去。”

奚瑾“嗯”了一聲，想著曲默這樣的性格，有一半成因該是他的家庭。

在很有愛的氛圍裏成長起來的曲默，與她真的很不一樣。

突然就有些羨慕。

不知道別人家的父母是怎樣的？

一路都在恍神，不知不覺車已經開出小區好遠了。

曲默看了一眼一直在發呆的奚瑾，問：“在想什麽？”

奚瑾回了神，轉頭看向車窗外：“沒想什麽。”

車子停在了附近的商場裏，兩人拉著手往外走。

奚瑾有些茫然的往周圍看了一圈：“現在去哪兒？”

曲默在路邊的共享單車邊停住：“去流浪。”

奚瑾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兩輛共享單車：“我知道這個，一直想騎一次試試。”

一個只知道埋頭拍戲，一個只專註於事業，共享單車對他們而言是很新奇的物件。

“那就試試。”曲默朝她伸了手：“把手機給我。”

“要手機幹什麽？”

“這個得用手機註冊了才能用，要先掃碼，還得充值。”曲默與她解釋道。

幸好之前有在張旭那兒補過課，比奚瑾懂得多，讓曲默心裏小小的得意了一下。

奚瑾把手機遞了過去，彎著腰像個好學的孩子，一臉認真的看曲默掃碼、註冊、充值、輸密碼開鎖。

又尾隨著他走了幾步，看他打開另一輛自行車的車鎖。

“真有意思。”奚瑾讚了一聲：“不過，這個車不擔心會被人據為己用嗎？”

這話把曲默問住了。

他突然想起那個用一門絕技開了鎖，迎著風顫著大肚囊騎著單車的大叔，他的那顆大金牙真的是讓人印象深刻。

兩個缺乏社會經驗的人蹲在共享單車邊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陣，最終達成了一致的觀點：投資人好有錢！

騎著單車在樹蔭下歪歪扭扭的騎了一陣，天氣很好，只是風還是有些不太友好，從側面猛的吹過來，車頭直打飄。

挺冷的天，騎了一陣之後後背竟然汗津津的。

曲默腳一撐，停住了。

奚瑾跟著停了下來。

曲默看了一眼路邊賣糖葫蘆的，腳下劃了兩下，把自行車移到賣糖葫蘆的地方，掏了錢包買了一串。

腳又往回蹬了幾下，挨著奚瑾停住，把糖葫蘆伸到她面前：“給你。”

奚瑾搖頭：“不想吃。”

“不是給你吃的，就是想給你。”曲默把手裏的糖葫蘆又往前伸了伸：“拿著。”

奚瑾拗不過他，接了過去。

曲默朝她笑了一下，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：“真乖。”

奚瑾一手舉著根糖葫蘆，一手抓著自行車把手，車頭飄的更離譜了。

“曲默，風太大了。”奚瑾一腳蹬了地，扭頭看向騎在她左手邊的曲默：“我抓不穩車把。”

“那就不騎了。”

把車往路邊移了移，停在樹蔭下。

奚瑾舉著糖葫蘆半彎著腰把車鎖好，又跑去曲默那邊，把他的車也鎖上。

曲默站在她身後，把口罩拉開，彎腰咬了一口她手裏的糖葫蘆。

奚瑾回頭看了他一眼：“原來是你想吃啊。”

“也不是……”曲默嚼著嘴裏裹著糖的山楂，兜在下巴上的口罩慢慢往上滑，他伸手往下拉了拉：“看你拿著，就想嘗嘗。”

“好吃嗎？”

“還行。”

“我們接下來去哪兒？”

曲默看了一眼幾步外的地鐵站，拉起奚瑾的手：“走，去坐地鐵。”

奚瑾邊走邊來回甩著拉在一起的手。

買了票進站，車剛巧到站，跟沙丁魚罐頭似的裝了滿滿一車廂的人。

奚瑾看了眼蜂擁而下的人群，問：“有目的地嗎？”

“沒有。”曲默兜在下巴上的口罩拉上，抓緊了她的手：“帶你去流浪，管他是什麽地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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